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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固如此,杂陈合其中

【簇邪】麻木(上)

一部分人物心理分析引自沙海原著。

另一部分人物台词引自重启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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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说:“我犹豫了六年。”

 

黎簇心想,你的时间维度和我们不一样哦。动不动就好几年。

 

但他没有流露出奚落,只是疑问地看着吴邪,又客气又平和。就像随便一个路人对他讲了句什么话,他没听清。

 

吴邪说:“我去做了检查。肺没事了。病灶不再发展。所以,我有话要说。”

 

黎簇佯做不解地看了看他,旋即眼神落到手机上面。

 

“我跟朋友约个饭,要迟到了。你一起吧,吃完饭,晚点再慢慢说。” 

 

吴邪没想到,他说的朋友就只是最单纯的朋友。不是同行,不是伙计,不是桌子下面踹腿的竞争对手,也不是客户。只不过是以前租房子的邻居,车友会的熟人和一个不知什么网友。

 

没有人清楚他们的关系,没人知道互相的底细,只是有的没的聊些听来的笑话,轻松愉快,嘻嘻哈哈。

 

前室友问黎簇前女友的近况。黎簇说,上个月结婚了,我当的伴郎,随了五千的礼。她送了我一双好皮鞋。

 

吴邪默默听着。

 

他知道黎簇交过三个女朋友,两个男朋友。只有一个女朋友算得长久些,好聚好散地过了一年。

 

那一年里,他的肺很疼。

 

心呢,就不太清楚。手探在胸前只摸着凉。

 

他为了小哥,可以用毕生去换。可黎簇,黎簇是他不敢碰的人,古潼京残缺的白月亮,想一想都觉得是犯下大错的一个小孩子。他只能剜出去,拱手让人,离得远远地看着。

 

于是散了席,黎簇给他找了商务酒店。他一只手拎着行李,在前台两个服务员的面前,吻了黎簇。

 

一只右手扶着黎簇的面颊,是一点很真实的触感和温度,此空洞的肺更疼一些。

 

“跟我上去。”

 

他在服务员震惊的眼神里对黎簇说。

 

黎簇或许有过一点半点动容的瞬间,但掩饰得比飞鸟的翅膀还要更快。他只露出讶异给吴邪看见。

 

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黎簇不敢说从来没有期待过吴邪的表态。也许在一些私密的、安全的时刻,他的确暗地里考虑过某种可能性会发生。但他仍旧是个现实主义者——即使经历过种种超越人类理解能力的怪事——他仍旧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

 

他不对小概率事件抱有期望。

 

吴邪能用他作为棋子,赌赢亿万分之一的十年大局。那是吴邪的运气,不是他的。

 

他所亲身面对过的,只有无数的离开的背影。与他怎样说无关,与他怎样做无关。也许这就是他的命运。

 

他内心里没有什么不平的情绪,这样的场面经历过多了也就习惯成自然。

 

他甚至乐于给每个离去的人一些恨自己的理由。就当做那是临别礼物,心无挂碍,走了就不必回头。

 

在交朋友之前,他在心中一步步地写好记录,记住那些让他开心的感动的软弱的时刻,然后做好失去他们的准备。因为事实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告诉他,一切的人都会离开他,留给他一个背影。

 

也许他曾经有过一点希望。但是自他记忆里能够将自己的情绪梳拢成条理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回避自己对于依赖别人的希望。

 

他人如地狱。

 

情谊似危崖。

 

他少年时折腾得头漏腿瘸,只剩了大半条命,暂时还并不想杀死自己。

 

于是他要给吴邪留出一个急转弯的余地来。 

 

他立得笔直,脖子直挺挺地,向吴邪轻轻地低声问:“你想干什么?”

 

他太平静了。平静得只能是装出来的。他又装得太好了,好到可以让任何一个聪明人立刻懂得他的恐惧和退缩。

 

吴邪就是那个应该懂的聪明人。

 

他握着黎簇的手腕:“我需要慢慢解释。”

 

自从他们某种意义上的和解之后,他们还没像模像样地好好说过话。哪怕是两年前在北京,黎簇破门而入同他极尽恨毒地争吵,那样的几句话都显得珍贵。

 

可黎簇现在坐在他面前,坐在柔软的白床单上,两手撑在两边,仰面听他讲话。

 

他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毕竟不是一个巧舌如簧的人。也许耍些贫嘴上面,他是很有一套的。可每一次在诉衷肠时,他都说不出什么来。

 

他忽然想起了胖子。

 

“胖子曾经问我,在人生路上,你要是遇到了一个人,你看着喜欢,你也知道她要什么,你有,你给不给?”

 

黎簇不加思索,不笑也不怒,轻巧地吐出两个字:“给啊。”

 

吴邪开口要说话。

 

黎簇却一点余地也不留,不等他说出来就接着问:“你想要什么?”

 

“我不要。”吴邪心里一晃,像海子的波在夜晚间映出了月,“我什么都不要。我想问,你要什么。”

 

他像是发出了梦里无数次念过的呓语,他曾经不知如何启齿的言辞,他都开口说出来:“其实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都想一样一样地给你。”

 

他想过黎簇会愤怒,也许黎簇会不相信。黎簇被他抛下过,一次又一次。痛恨和怀疑才是一种正常的反应。也许黎簇会动手打他,在他脸上狠狠地来一拳;或置他不理,一走了之。黎簇怎样做都是合情合理的。他是刀。吴邪是卧在刀下的白色肉。

 

黎簇沉默了很久,眼光中分不清是吉是凶,比起当年显得踟蹰温吞。

 

“你再,想一想。”他慢慢地挤出来这样几个字;站起来,垂着头不去看吴邪一眼,就准备要溜走。像午夜前的灰姑娘,南瓜车和舞会都只是幻觉,他要在一切破灭之前逃回安全的地方去。

 

吴邪后撤了一步,斜过肩膀拦在他面前。

 

“我想过了。”他举着手,不知该落在哪里,最后碰到了黎簇的耳廓,忽然变得很红很烫的薄耳垂。

 

“我是个绑架犯。现在还是。” 

 

黎簇力气很大,按着他的肩胛骨,插进来时凶猛得像一柄短剑。吴邪在颠簸里寻找了一会儿,看见黎簇收敛着目光,死死咬着嘴唇,鼻息的声音短促又压抑。

 

吴邪去吻他,把柔软的舌尖挤到那排牙齿下面,也侵进到他的眼睛里。

 

黎簇的背上汗湿又微微发凉。他抱着他的肩膀,像抱着一块失而复得的美玉。而玉石是无情的,并不知道何人失去了它,也不知道何人曾经寻找过他。

 

那天做完之后黎簇还是走了。随便扯了个理由,说前两天捡了只猫,得回去铲屎。

 

吴邪没有穷追不舍。他等到第三天,黎簇才又回复他的信息。

 

他们出来吃了饭,吃了两次,又三次。后来吴邪就将酒店的房间退了,在黎簇家里安放了行李。

 

没想到黎簇家真的有一只猫。不是精灵可爱的猫仔,是一只老狸花猫。瘦得脸尖尖的,揣着爪子蜷缩在猫爬架顶端,居高临下地瞥着吴邪看。

 

“这么老的流浪猫很少能跟人回家。”黎簇没有去逗弄它,只远远地介绍,“它腿疼,躺在路中间动不了,我就捡回来了。”

 

吴邪望了望黎簇脸上,又望了望他的膝盖,最后没有说什么,只是拦住黎簇不要蹲下,去清理了猫砂。

 

老猫看起来不喜欢吴邪。离他远远的,被摸摸就立刻走开。但有时,晚上黎簇有事情不回来。它会悄悄睡到吴邪身边,瘦成一条的脊梁倚靠在吴邪手臂上,在吴邪半梦半醒时凑到嘴前面,嗅一嗅他的呼吸。

 

吴邪预想过的磨合期都没有发生。黎簇顺流而下地接纳了他。好像他们本就该这样生活在一起。

 

一个人买菜,两个人吃着饭,吴邪前天做的笋子同黎簇昨日做的排骨炖在一起。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只有黎簇的半边铺了冰凉的竹篾凉席。吴邪被他按在上面,手掌汗涔涔地打滑,固定不了姿势。结束时黎簇的膝头就压印上一道道红印子,吴邪热乎乎的手掌抚上去,为他揉一揉。

 

他悄悄地垂着眼睫笑,抿起来的唇像藏了糖的小孩子。

 

他常常笑。让吴邪想起以前,以前曾经有一个动不动就又哭又闹的黎簇。受伤了也哭,地下太黑了也哭,不能回家要掉眼泪,蛇柏来了就躲在卡车里,一边哭一边录遗言视频。

 

那时候他刚刚十八岁,形单影只地出现在吴邪十年筹谋的终点。

 

吴邪的计划开始时,他还没有小学毕业。也许吴邪同小花某一次的谈话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而过,曾经路过他的小学。没有父母来接的黎簇背着书包跑去打游戏,就和他走过同样一个路口。

 

这样想来,吴邪会有几分钟,不肯吻他,不肯碰他一下。似乎他太小了,肖想他是一种罪恶。 

 

他逃避着这样的罪责,却不知道有些错误生着根。毒草让人每一根血管都疼。黎簇有了一个女朋友,分手了,黎簇有了一个男朋友,又回归了一个人。没有好消息,任何信息都叫吴邪哽在喉咙里头,咽不下去。

 

是我想要啊。

 

这个人,我想要啊。

 

后来,他同他又讲了话,和了好。他修补好了自己肺上的窟窿。

 

这中间过了几年,黎簇变了一番样子,高了一点,肩膀宽了一点,脸上挂着的七情六欲抹得淡了。尤其是对着他的时候,如果吴邪没有能力窥到他眼睛的深处,就看不懂他藏起来的期待。

 

他比谁都硬朗,偏偏又像个娇气的姑娘。

 

看到好看的蛋糕也想吃,但是一定冷着脸走开。吴邪订好一只双层的,放在餐桌正中央,需要吵一架,才能逼他去拉开金色的缎带。 

 

他眼神里颤了颤,像没事一般问吴邪,那些蛋糕上的金粉算不算是食用色素。

 

吴邪叫他切蛋糕。

 

他摆了三四个位置,怎样看都下不去刀,最后赌气地把刀一扔,恼得叫:“我不会切!”

 

半夜里,他悄悄从被子里溜出去,回来时舌尖上满是红丝绒和奶油的味道。吴邪也知道应当勒令他去重新刷牙,可太困倦,他只是揽着黎簇又睡着。

 

穿了很好的衣服,被吴邪夸好看,是要雀跃的,可是笑出来了又一扭脸,呼啦收回去。

 

赚了钱得意,怎么能够肯直说,要四面埋伏,撒一百多个小话钩子。比如给吴邪买个不知所谓的礼物,冷脸对着电脑,等吴邪去问他。问多了要烦,问少了不开心,夸完了如果吴邪嘴巴关不住再劝诫两句,那就要闹一场冷战。

 

冷战打不了半天就要变成热战,甩白眼冷嘲热讽指天骂地,堵在厕所门口指责吴邪太臭。

 

不过吴邪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吵着吵着黎簇总是熄火。小黎爷在外头骂人威风八面,有理有据,有道理有脏话,能骂个大半天。在家里话讲到一半,一口冷气闭在口里,牙齿咬住,头一低就不再说了。再问什么也不吭声。要隔几个钟头,他自己运掉了气,又没事一般地来问吴邪,要吃什么饭?

 

“葱花饼。”吴邪揉着小小的白面团,把硬筋都揉得松松软软,加香油,加点麻酱,微微点了点盐,撒一大把切的细细的翠色葱花。

 

吴邪放盐是靠手练出来的。多一些少一些,于他口中都不过如此。要不是听胖子发牢骚,黎簇还不知道他糟蹋过多少粮食。

 

黎簇咬着松软酥脆的葱花饼,偷眼瞧吴邪拼命往饼里填腐乳和酱菜,默默开了一枚咸鸭蛋,将蛋黄挖给吴邪。

 

于是去看牙医时,黎簇又不高兴了。为什么只有他要牙疼,吴邪就没事?

 

老天不公。

 

即使脸上肿了一团,也是冷冷的板着。

 

吴邪看着,就替他半边脸疼,以为他红了眼圈是因为被钻头钉得受不了,要掉眼泪。不过黎簇的眼泪是金豆子,绝不肯掉。他绷着,一直绷着,绷到自己不疼为止。

 

不仅牙疼不哭,膝盖复健也不会哭的。

 

不仅复健不哭,被人划一刀也不会哭,而且还要三倍四倍地打回来。

 

不仅打架不哭,被人挖坑损失了一大笔也没什么可委屈的,该讨的债一步步讨回来。

 

不仅被坑害不哭,左右手一样的手下出了事,也没什么可伤心的。不过是照顾兄弟留下的老人孩子,抚恤衣食无一不周到。

 

孩子发烧了,黎簇同弟媳妇在医院里替班照看,半夜回来,放平了没三分钟便睡熟。

 

吴邪贴着他,等呼声稳了才去摸摸他的脸。那副面孔,叫他疑心是一块石头凿出来的,无血无泪,无坚不摧,没有什么能够改变他的坚强。

 

吴邪之所以被人叫做天真,因为他总不肯坚强。他曾经把这天真掩埋十年,于是他懂了坚强是什么滋味。任何一个人尝过苦味,就不想让自己疼的人再尝一遍。

 

所以有一天他看到黎簇黑名单里躺着的一个人,他就忽然决定,黎簇不能是一块石头。他要叫他那点眼泪掉下来,哪怕一滴也好。

 

黑名单里躺着悄无声息的是个挺漂亮的女人,头像是她的照片,她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笑得鱼尾纹线条柔柔的。小男孩眉毛眼睛有两分依稀像黎簇,鼻子下巴完全是另外的形状;孩子怀里抱着个缺了个轮子的玩具汽车。

 

那辆天蓝色的玩具汽车吴邪见过,在黎簇家一本旧相册里。黎簇给他讲过这段趣事,相册里一大半照片是他爸爸撕碎了,他又一点点拼起来的。为了拼照片,一个礼拜都没写作业,结果单元考不及格。那次被揍了多大一顿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还记得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没被撕破,特别开心。他翻着相册,指给吴邪看照片——小小的黎簇抱着新买的天蓝色玩具汽车。

 

黎簇拉黑那个人时,给吴邪看了看,似笑非笑地弯着嘴角。他说:“你看是不是挺有意思?现在来加我。”

 

吴邪问:“谁啊?”

 

黎簇没跟他卖关子,只是挑挑眉毛,撇撇嘴:“我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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