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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周】健忘症 番外 下班（上）

好像每次写番外都会一不小心爆字数……这是什么毛病啊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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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港是个富有趣味的城市，并不特别繁忙发达，和西安南京比比，也没什么特别深厚的文化古韵，可总又有点七零八碎的老讲究，还有别具风味的市井嘈杂。就连晚高峰的堵车也犹如提笼架鸟的遗老遗少，排着队，拖着脚，踢踢趟趟，你走两步我挤两步，有人着急往前抢了几个车位，过不多一会儿就被哪个不忿的憋在半截没了脾气。
周巡常年加班，难得遇上一次晚高峰，被这黏黏腻腻的八卦迷糊阵气得一股邪火往太阳穴撞。车前架着的手机当啷一声响，下巴精发了个老长的微信语音。周巡正掰着车头跟旁边一辆要挤进车道的道奇大公羊较劲，正在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关键时刻，根本没功夫听他瞎叨叨。他得赶紧回家。
老关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气儿不顺。
 
虽然说老关这人万年如一日的寒冰脸，一副棉花裹着钢铁貌似温吞的性子，什么时候说话都跟差口气提不上来似的。可一闹别扭时那股子劲儿还是特别明显，带着点我不乐意不高兴不痛快，可是我有修养我要保持形象，我偏不说。别人看不出来他也不要求。可周巡一旦哪回看不出来，不上赶着追着他顺毛，那就跟气球打气一样，蓄着，蓄来蓄去就炸一回大的。
按周舒桐的话说，这叫傲娇。
跟周巡正式在一起之后，尤甚。
也赶寸了周巡还就不烦他，就乐意伺候他这个拧巴脾气。每回从头到脚抹擦一遍，找着戕毛儿给他梳理顺了，看着他那张脸从零下又慢慢转回零上，眼神儿里融融地带了点亮，慢悠悠踱着步子，自己又去看他那条小银龙，或者抽本书靠在读书椅上看；这种时候周巡总有些很不为外人道的成就感。
有时候周巡也觉得自己贱不嗖嗖的。
尤其是最近。
关大教授在公安大学的课越来越名声远扬，这本来挺正常的。可现在的孩子表达对师长的敬爱，方式实在有点特别——有学生自发形成了关教授的粉丝群体，有QQ群也有微信群。学校论坛上没事就更几个偶遇饭拍。微博上有一堆大号小号随时刷关教授日常。百度贴吧里有一个“关山难度吧”不仅有课程答疑，考试秘籍，历次大课的视频，讲课涉及到的疑难案例资料查漏补缺；还有关老师的日常穿搭更新、造型解析，发型小贴士，甚至于追求关老师的攻略……
周巡心说你们谁追上了？哪个？叫过来我看看！
负责搜集情报的周舒桐脖子一缩，没我的事我是来打酱油的啥也不知道。
周巡还忍不住要主动找虐，没事就开网页，去看一帮小闺女儿翻着花儿蹿着高儿夸老关。
“关教授太帅啦！刀疤都那么有魅力！”
“今天的发型不如上周的有型，但是更随性俊朗了。”
“我今天答对问题他夸我了~~~微笑好暖！简直是雪山上的太阳！”
“今天上周的测验发成绩，烤糊了，wuli峰出的题，答不上来啊，大哭.jpg”
“干脆挂科吧，关老师的课续一年。”
“关教授今天喷了新香水吧？上午前两节课的同好们，谁知道是哪支香啊求种草！”——周巡想了想，大概是自己新买的须后水？
“我昨天晚上在青年路附近看见关教授穿T恤[图][图][图]，卧槽太好看了，怎么一下子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呢？百变关老师啊[心][心][心]”
“楼上，那个是关教授的弟弟。表弟邪教终于又有新成员啦，快吃我宇的安利！”——周巡默默呸了一口，就凭关宏宇？？
“再过两个月就毕业了，喜欢关老师的时间也有快一年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关老师，心情好差啊。其实我也知道，他是老师，我只是他众多学生的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分子。不管是对老师还是对爱豆，zqsg都很傻吧？。可是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他，猜测他有没有钟情之人，如果有，那他所属意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每天晚上，我会去想他在做什么。已经说不清这种心情是仰慕崇敬还是别的什么。又可能我很清楚，只是一直以来，我不敢宣之于口。不管怎样，我是成年人，就现状看关老师也是单身。我已经决定了，即使根本没有可能得到回应，我也必须要试一试。大家，请支持我吧！”
“哦草楼上@冰山上的玫瑰 你要干什么？”
“表白吗？？？？？小姐姐你牛！”
“会直播吗学姐？”
周巡啪唧一下合上电脑。
脑子里飞速地嗖嗖飞过一系列画面，停留在关宏峰昨天回家丢在鞋柜上的一个信封。
一个白色信封，纸质很好，应该是淘宝定制的，边缘印刷着80年代初风格，红蓝色的斜向色块。信封上正儿八经地贴了一枚邮票，但是邮戳处是一枚方形带花边的自制印章。信封上写着蓝黑墨水的钢笔字，字迹娟秀整齐，周巡当时就扫了一眼没仔细看。
不好，有埋伏。
周巡大中午不吃饭跑回家，早下课回来的关宏峰从书房里随口叫了他一声。鞋柜上空空如也……
不顾关宏峰的询问和劝阻，周巡把书房书柜书桌上上下下翻了个遍。秉持一线刑警的一贯搜查作风，整得满屋飞文件，书柜也翻乱了，关宏峰带回来的文献材料也扔到椅子底下压了个印儿。
最后在客厅垃圾桶里找到了未开封的情书，上面还沾着早饭袋子上漏下来的面酱。
关宏峰凉凉地问他：“还看吗？”
周巡blublu摇头：“不看了。”
于是周巡灰溜溜地被关宏峰扫地出门。
“上班去！”
明明是老关招人惦记，到头来还是周巡跟他赔不是。
天理呢？？？
 

这种热情的小姑娘生扑还不是一次两次，每一次都有新的惊喜。送围巾的，送茶叶的，送手作书签的，送袖扣的，送挺贵一块手表的，还有那位送一束包装相当精美的松枝配兰花，你这什么意思？这个不太吉利你知道吗？
从春到夏，关宏峰就这么面无表情一样一样往鞋柜上扔。
周巡一开始还走流程挂个脸色，后来关宏峰也不接他这茬。他干脆把闷气都存着，企图时间长了习惯成自然。没办法，毕竟关宏峰对人家毫无任何回应，他也不能太小心眼儿。
大概有人追就有底气？就这样天天供着，关宏峰还没事就跟周巡置个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就突然气压低，眼角也沉了嘴角也挂了，叫“周巡”两个字也使上劲儿了。一整天过去也不见好，在电话里，跟六月天的闷雷一样嗡嗡地问：“你几点回来吃饭？”
周巡赶紧举手投降表示服了服了，我今天早回，肯定回家吃饭领导您放心。
“行。”
咣。挂了。
这又是怎么啦？？？？
 
所以周巡气急败坏地挤在晚高峰的快速路上。
他集中精神死咬着前面的日产骐达，又压下去一层纸的油门，把车头往前顶了一块，差一点点就把牧马人的保险杠顶人家屁股上。想别车的道奇被封住角度，它前面的帕萨特又肉得出奇，死活不动窝。大公羊气得原地猛轰发动机，到底还是被周巡甩在后面。
下巴精又发了个语音过来。
周巡正想点开，一个对头车突然开着远光灯从老远晃过来，扎得人眼疼。周巡毫不客气，开了车顶上新装的探照灯加远光怼回去。心里想没开警灯算哥哥我心软不想吓着你。对面缺心眼儿的灯厂偃旗息鼓，周巡开心地切回近光，接着紧跟骐达往前蹭。
 
 
 关宏峰今天的心情非常不好。
确切地说，不是今天，是从昨天开始。如果要更加追本溯源一点，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一直隐藏着一个心病。
周巡万花丛中的黑夜情史。
要说起来周巡睡过的他见过好几个呢，跟夏先生他都能相安无事地做朋友，以前周巡那些风流韵事肯定是不算什么。说一千道一万那会儿他跟周巡谁也没开口，他也并没有资格干涉周巡如何处理生理欲望。
自从他俩终于在一块儿之后，周巡乖得像个三好学生，买瓶青岛回家喝都要问问他。关大教授管天管地，也没任何把柄说周巡一个“不”字。
更何况要再细论，这还要怪自己为什么没早开窍。他要是真想掰扯历史问题，周巡肯定是不会跟他较劲，耍赖起腻笑嘻嘻搂搂抱抱，他哪一样也扛不住。而论起辩论的战斗力，夏先生用十分钟就能给他一次暴风雨的洗礼。不仅阐述周巡当年屏蔽掉多少求爱。还要连带谴责他利用周巡舍不得跟他拌嘴欺负周巡。发散思考如果周巡跟某个谁谁在一起，人家会如何如何体贴爱护。最后总结关宏峰你不懂得心疼人。
关宏峰只凭想象就体会到什么叫膝盖上中了一万只箭。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可是再怎么佛系的关宏峰也仍然还是肉体凡胎一个大活人，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刺激。
前不久关宏峰搭同事车回家，半路上同事在教育局办事，他在大厅等一会儿。一眼瞄中一个熟悉的光头。大画家还特意过来跟关教授打招呼握手，说以前去单位找周队的时候见过面，还假惺惺地客气着问，听说周巡目前已经有稳定的交往对象了？请关教授，替我代为问候。周先生是非凡的英雄，祝他，一定要幸福啊。
哈哈哈哈哈。
哈个屁。
关宏峰有点憋气，当天晚上只喝了两口汤，夹了一筷子醋拌黄瓜丝。饭毕，周巡坐在他旁边看电视，三分钟瞄他一眼，五分钟问他喝不喝芝麻糊，半小时贴过来号称你是不是胃疼给你暖暖，随即开始乱摸。
关宏峰默念这事不能怪周巡，他又没做错什么。然而越想肝儿越疼，越疼脸越冷，把周巡冷得最终还是放弃了动手动脚。
这一茬气好不容易两三天才过去，关宏峰琢磨着平白无故跟周巡摆了一顿冷脸，多不好啊。得想办法弥补弥补。别的不说，减少点女学生表白也算让周巡省省心。从何入手呢？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看看女学生都喜欢自己哪一点，我改还不行吗？
论坛贴吧微博号，关宏峰用一晚上看了个遍，半夜快要告一段落，微博首页突然推送给他一个可能认识的好友，ID叫莫奈之紫，头像那么小都可以看到呼之欲出的下巴。关宏峰关注了，惯性地随手点开扫了两眼，看见主页被转发最多的一条po，是津港一个知名时尚po主四五年前的旧博文。
博文写得45度角明媚忧伤，驴唇不对马嘴，上一句写要爱得热烈而执着，不放开彼此的手。下一句写你就是那一缕逡巡而过不留痕迹的春光。
配图是博主自己的九宫格，展现着各种角度的貌美如花。关宏峰锐利的双目，从小图就一眼盯中了第六张里搂着po主腰的皮夹克背影。
一个经验丰富的刑侦人员需要有强大的想象力，通过物品摆放场景设置的蛛丝马迹来还原出场景内人员的一切行为移动，详实而真切。关宏峰的想象力在那一秒不受控制地自动触发。那副照片像具有魔法一样说明了一切。
他几乎能看见周巡，变幻流动的舞池灯光不断改变着他的面部轮廓，周巡细长有力的手指握在那支细腰上，手臂缠着对方的背。他昂着头，张扬恣意地挺直肩膀，他的另一只手高举着半瓶啤酒，在向着乐队致意欢呼；随着节奏的震颤，他卷曲散乱的头发都铺散下来，落在眼睛上。
场中所有的人都能听见他激越叫喊的声音，看到那个左拥右抱放荡不羁的周巡。他和他的男伴是那个夜晚的宇宙中心，以至于拥挤的舞池中，他们两个四周一米左右都是无人靠近的。所以才能够拍下那么清晰毫无遮挡的一张照片。
关宏峰用了整整六秒钟，长长长长地深深深深呼吸。
气得眼前发黑。
第二天周巡临走，一边换鞋一边问他，老关你昨天怎么了？为什么在沙发上睡啊？冻着了怎么办？
关宏峰比平时更冷酷，更低沉，然而更平静地对他说：“我看资料有点太晚了，怕吵醒你。放心吧，没事。”
周巡有点困惑不解，但仍然接受了他的解释，凑过来说：“晚上洗个热水澡。昨天太冷了。”
关宏峰自然而然地回应着他的吻，胡子和嘴唇的破皮都扎人，又都热乎乎的，像在他心头上磨蹭了一下。
我还能怎么办。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不能怎么办，周巡都已经这么好了。
关宏峰用了四天时间埋头教学工作，用工作淹没掉自己纷繁复杂的情绪，好不容易才又恢复了佛系心情。

最近长丰区比前一段太平了不少，没什么疑难案件，周巡虽然照常加加班，但不怎么需要关宏峰三天两头往队里跑。反而是市局里，突然叫关宏峰去支援一次重大杀人案件的侦破和审讯。
案件发生在前年情人节，案情虽然复杂，但是经过抽丝剥茧的不懈努力，还是厘清了头绪。仅剩下三个嫌疑人，需要排除掉两个。排除条件里的一项是前年情人节晚上的行踪，三个人在那个时间段都是单身，也都没有开房记录，经过网警协助，找到了一号嫌疑人当晚玩网络游戏的语音记录，符合本人声纹和语言习惯，当时的上线地址确认是在北京。北京警方找到了当时同住的朋友和邻居的证人证言。二号嫌疑人没有任何记录证明当时所在位置。三号嫌疑人，被搜到一个情人节当晚在酒吧的告白视频。
找到视频的小赵搬着电脑，悄悄咪咪地溜进施广陵局长办公室。施局长非常低调地叫关宏峰来一趟。
“你自己看看，我先出去一趟。”施局拍拍关宏峰的肩。
关宏峰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哪里不对。
他就把视频点开了。
嫌疑人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偶像片里典型的大学生帅哥样子，穿着明黄色的卫衣，在club的舞台中央站得笔直。整个club装饰满了大片黑色和一些金色的花朵，大大小小，精致、纷繁又美丽，其间点缀着丝带、圣诞球和金色的爱心气球；这一切喧闹的装饰品簇拥着台上细瘦高挑的青年，他看着台下，紧张地呼吸，麦克风里的混音粗重浑浊。
“我知道周巡今天不在这里。”
他大睁着亮闪闪的眼睛，胆怯和慌乱都很清晰，比那更加清晰直白的是近乎鲁莽的，不顾一切的冲动。
“我也知道他听不见，没有人告诉他。是我对每个人都说要对他保密，是我说，他今天不来，谁也不许告诉他。我约了他。但是他今天…………没有来。”
“可是我不在乎。”
“我现在要向周巡表白。”
有三四个人小声地欢呼，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给他加油鼓劲，有个多愁善感的谁在镜头附近抽鼻子。
关宏峰觉得自己的心脏动脉像是被什么东西钳住了。那天周巡当然没有在，他的案子那天正炸得整个长丰支队一片混乱。即使没有他的案子，他也知道周巡不会去。
“我喜欢他很久了。从第一次见到他，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就想对他说。先生，我喜欢你。”
“他常去的店里我都会去，但是我不是总能遇到他。他工作很忙。但是我每次遇到他，我都想说，周先生，我喜欢你。”
“后来我能跟他聊天了，可以请他喝几瓶。他离开的时候会问我，用不用送我回家。但是我一直都没有鼓起勇气，对他说，周巡，我喜欢你。”
“上周，我和他坐在一个桌子前面，我假装在玩骰子。我撒的乱七八糟，计数也完全是乱来。那时候我的确有点高了，可是我能很清楚地听见，他在跟旁边的人聊天，他说……”
小伙子情真意切地哽了一声，
“他说，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但是那个人对他并没有任何想法。那个人不喜欢他。”
关宏峰默默地往椅子靠背上仰了一些，目光冰冷，斜向下地瞥着画面里那张自我感动的脸。
“所以我想对周巡说，我不管一切其他，我不管你知道不知道，我不管你会不会在意我，会不会回应我，我今天就对你说。周巡，我喜欢你！”
青年的额头上满是亮晶晶的汗，他攥紧了话筒喊叫出那四个字，场内一下被引爆了激昂的情绪，尖叫声和掌声充满空间，有人跑上舞台和那个青年拥抱，乐队适时地挤进来，轰然作响地演奏起“死了都要爱”。
关宏峰移动鼠标，咔哒一声把网页关上了。
世界安静了。
 
关宏峰感到有些，羡慕。
在巨大的怒意之中，他觉得至少有那么一点羡慕的成分。
他羡慕那个孩子的年轻和萌动的少年纯情，能够足以翻涌，在那个孩子的头脑中掀起风暴，让他敏感地认清自己的心情。
如果他也能做到这一点，周巡何至于等那么久。
他和周巡，确实耽误了太多时间。
 
关宏峰走出施局的办公室，和领导们沟通之后，交代干警去当天举办活动的酒吧确认活动内容和时间，寻找目击证人，以便确认三号嫌疑人到达和离开的时间，中间有没有过离场。
第二天，目击证人都被找来做了笔录。酒吧老板和当天的几个客人都能确认三号嫌疑人整个晚上都没有离开，并且最后是酩酊大醉地被几个朋友安置在附近一个商务酒店。酒店的监控记录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删除了，但前台和清洁工都对这个客人有清晰的印象，并且提供了当天入住的时间、房间号和身份证号码。
关宏峰在市局的协助工作告一段落。他走出市局大楼，给周巡打了个电话。
“你几点回来吃饭？”
周巡听起来有点忙，敷衍了事地说：“我今天早回，肯定回家吃饭你放心吧。”
“行。”
关宏峰气狠狠地把电话挂了。
他不是生周巡的气，但这一团无名火凝聚在胸口里，横冲直撞无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