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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固如此,杂陈合其中

【方高衍生】【李家俊X闷三儿】 困兽 3

3.

 

李家俊觉得很讽刺。因为他浪费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从闷三儿背包锋线的夹层里,找到房子大门钥匙的时候,闷三儿带着一脸骂街的神情翻了个白眼。

那是他从这个人身上得到的唯一一个胜利。

可得到这钥匙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他身上没有现金,没有身份证,对于政府而言他现在本应该身在香港的监狱里。距离最近的公车站在几公里之外,并且他并不知道那具体怎么走。即使走出去了。他现在也没有任何可以和同伴联络的方式。

所以现在他真的,很无聊。

乳白色小牛皮沙发上现在笼罩着朦胧美丽的月光。李家俊靠着松软的靠垫,看着一个括噪的电视喜剧节目。他在想,要折断一个人,总共分几步?

 

闷三儿歪着额头顶在地毯上,看着李家俊走过来。他被拖起来,如待宰羔羊——以他自己的话说,象死猪。

他现在感觉不到自己的小腿,膝盖以下一片空白,过一会儿大概会麻得想死。一样感觉不到的还有已经疼木了的胳膊和腰。身上一块一块的伤开始红肿,发涨地疼。

“你很可能已经把手机卡都毁掉了。包括你自己的手机,大概也已经丢掉了。”李家俊平铺直叙地说。

他看着被丢在沙发上的闷三儿,从后者沉闷而空白的表情之中,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种,是逼你告诉我,手机在哪里。第二种,是让你非常难过。”

“既然你已经不可能给我答案了。那么,我也没必要选择第一种。”

他拿起一把剪子,歪歪头,咔嚓咔嚓,在半空里剪了两下。

闷三儿烦躁地挪动了一两下,说话的声音已经哑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家俊目光纯良:“就让你难受啊。”

“我是说……”闷三儿忍住胸口里的颤,试图不去看那把剪子,“你到底弄把枪想干什么?你……你都已经混到让人圈起来了,怎么还胡撂蹦子呢?”

李家俊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回答,又忍住了。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而他已经没人聊天很久了,算一算,有大半年了。想交流的冲动,好像确实很难靠理智去克服。

 

他忽略掉闷三儿的问题。

他对闷三儿一无所知。不过不要紧,他懂得怎样播种恐惧。

径直将剪子尖往下移动,缓缓落在闷三儿的短裤上,刺啦一声。刀刃很锋利,刀尖下,深色肌肤在肉眼和空气的暴露中,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你不害怕被打。”

布料发出轻微的破音,迎着锋刃化作两半。

 

——“你不是什么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金属冰凉锋利的尖端,触到了闷三儿的腹股沟,他绷紧着的身体开始发抖,却仍然瞪着李家俊的眼睛。咔嚓一声,剪刀合上。那条短裤散落开来。

 

——“可能你会为了爱国家而给我添麻烦,可你又根本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就来管闲事。所以……”

李家俊看了看,还算满意,闷三儿的内裤是新换上的。他掏出一副医用乳胶手套带上,继续剪。

 

——“所以你只是想保命而已?”

内裤也咔嚓剪开。李家俊观赏着闷三儿眼睛里的屈辱和愤怒,摇了摇头。

 

——“可是你也不怕死。”

李家俊没有低头去看露出来的东西。他起身,后退,拉起了支好的三脚架,上面有一架DV,连着客厅的大屏幕电视。拍出来的东西,都直接在屏幕里呈现。

 

——“你大概是想保护什么人,才会这样子坚持。”

他调整着焦距,对准了闷三儿的脸,清晰地放大了他不知所措的眼神,和喉结吞咽的动作。

 

——“可是你又一副孤家寡人的样子。”

他调好了一个可以录到全部场面的焦距。踱步走向闷三儿。

“我想看一看,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闷三儿在发抖。

他用尽全力也无法否认恐惧,颤抖的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骨气和血勇帮不了他。他张开口,想着无论如何总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宁可作死,不能吓死。

“你懂什么?”

闷三儿冲口而出,话一开头,好像突然变得流畅起来。

“你们这些小年轻他妈懂什么?玩刀弄枪的,你们管什么后果啊!你以为,你大不了不就是蹲大狱吗!你知道出来会是什么样吗?你管你家里人吗?管你爹妈吗?”

李家俊胸口深处,突然一下尖锐的刺痛。

“你在北京干这个,你爸都不知道你死在哪儿了!”

“闭嘴!”

李家俊猛力一记耳光,抡在闷三儿脸上。

他用了一秒钟时间,扫掉内心里Dad的影子:“这么说,你是为了家人咯?”

“家人?”闷三儿舔舔嘴角血腥,嘲笑自己,“你都说了,我是孤家寡人。我他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就是现在把我宰了,也没人给我收尸。”

晓波?可能要半年之后才能想得起,有个三叔最近没什么消息,大概还需要话匣子去提醒他。

是啊。能想起他的人,已经都不在了。

就像一条老狗。

守着一幢破房子,房子里的人已经不复以往,可房子还没倒,狗还活着,就继续守下去。

闷三儿突然觉得这很可笑。

“你要不然宰了我吧。”

李家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阴影满脸,瞳仁反射着白光。

“你把我杀了,往随便哪儿一扔,你爱干什么都行。”

警察会找到他的尸体,那也许能证明他阻拦过这个疯子。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老狗总要咬最后一口。

李家俊笑得一脸荒诞:“你以为我不想吗?”

闷三儿顿时明白了。

这事儿没完。

死磕。

他遇到过这样的事,无数次。

他垂下眼皮,仰着头,一副认命的样子,视线扫过茶几,漂亮的白橡木茶几,上面放着精致好看的水晶烟灰缸。

手腕上的绳子粗硬而毫无弹性,可活动起来,有很微弱的缝隙。

这他妈外国鸡真尼玛雏儿。

只可惜他这只捆成粽子的老鸟需要时间,而雏儿正满怀恶意地握着他的下体。

 

闷三儿竭力地咬紧着牙齿,以至于腮上已经狠狠地开始酸疼。

除此之外,还有手腕挣脱粗绳时,关节半滑脱的疼,擦伤的疼,绳结死死勒在伤口上的疼,而这种种的疼痛,已经变得微乎其微。

冲破全部意识,铺天盖地而来的,是巨大的,占领一切的快感。

不是潮水,而是海啸。

上一次是很多很多年前。

他不想回忆起的东西在一瞬间撞破额头冲刷一切,摇晃的铁窗,那块灰泥剥落的天花板,卡在脖子上的手,窒息和恐惧,更可怕的是渐渐被那海啸淹没下去的困惑和绝望。

我疯了。

我他妈肯定是疯了。

身下的口子突然刺骨冰冷,他一个激灵,把理智拽了回来。低下头,那个兔儿爷崽子正把枪管子往里捅。

他面无表情,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操作,像个动手术的大夫。

闷三儿忽然找回了自己剧烈的疼痛,还有手,他现在最需要的手。

他猛地伸手抄起那个烟灰缸。

李家俊立即抬起头,正巧出现在烟灰缸横抡过来的弧线上。一下被正中眉骨,要不是他条件反射向后跃起躲开了太阳穴,这重击很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闷三儿整个人扑过来压在李家俊身上,一双手猛地掐住他的脖子。

他就这一个弱点,如果抓不住,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儿。

李家俊在头晕目眩中猛烈地挣扎,氧气一丝一丝抽离他的喉管,肺部剧烈的撕扯感愈演愈烈,像一把锉刀摩擦着整个肋骨。他伸出手,指尖儿抓住了闷三儿的肩膀,三道血痕。

然后他失去了意识。

 

李家俊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就躺在那张洁白的小牛皮沙发上,没有被捆着。客厅里一切都看上去很正常,包括一旁单人位上,弯腰弓背,衣着整齐的闷三儿。

他跳起来,冲到闷三儿面前,用力抽上去一个耳光。

“啪”地一声脆响。

闷三儿没有躲。

而李家俊也没有继续打下去。

他看着闷三手里紧握着的甩棍——棍子并没有打开,这是个求和信号。

闷三儿一动不动地坐着。坏了别人的事,是他当了这个三孙子,挨这一下也是应该的。

李家俊整个人突然感到脱力,虚弱到极点,他坐下了……这一切都显得太荒唐。

“你,到底要怎么样?为什么你没有报警?”

闷三儿摇摇头:“报警?报警连我一锅儿烩了?我吃拧了吗?”

坦白从宽,新疆搬砖。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别人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儿,闷三儿还能不知道?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一个死胡同。他不能让李家俊为所欲为,可他也没那个本事拦得住这个小二百五。

“你告诉我,你要干什么?”

他开了腔,左思右想还是要靠嘴,靠拳头现在没有法子。

“告诉我,我给你想办法。北京怎么说你也是人生地不熟。你给我留条活路,给谭小飞留条活路。你跟他们没怨没仇,跟我也犯不上吧?”

这套话他说得可顺溜,从那天他把人拦了,就想了好几天了,一直没说成。就是这么拖着,这不是拖坏事了吗?要早说还至于干一仗?

李家俊一双明光瓦亮的大眼儿,瞪着他一动不动,满脸都是轻蔑,不说话,脸上写着字——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要真没办法……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李家俊阴郁地盯着闷三儿。如果他能用目光掐死人,此刻闷三儿已经在抽搐了。他仍然很想揍闷三儿一顿,可他那样做能得到的只有费心费力,并且无济于事。

有人说和谈只出现在双方都疲倦的时候。李家俊最终还是选择站起身,到二楼房间里,取来一张照片。

“这个人,叫刘杰辉。”

“香港警务处处长。”

“他再过半年,会来北京。”

“我要杀了他。”

他说完了。

空气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闷三儿闷着头,沉着脸,一双眼要抬不抬,伸手摸了一根烟:“我想知道为什么。”

李家俊一把拍住他抓打火机的手。

“不关你事。”

“知道为什么才好下手。”

因为……

李家俊试图忍住。

但人是社会性的动物。需要交谈,犹如需要吃喝。

“因为他毁了我爸。”

“因为他毁了我。”

“都是因为他……”

他眼珠子里一阵猛烈的酸疼,咬住牙,猛地垂下头去。

大概他独处的时间,确实是太久了。

一只硬邦邦的大手突然砸在他后脑勺上,十分马虎地胡噜了两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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