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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固如此,杂陈合其中

【方高衍生】【李家俊x闷三儿】 困兽 6

6.

 

地铁。

所有的城市,地铁都是一模一样。

麻木拥挤着的人群,眼神空茫疲惫,肩上带着或轻或重的负担。一个又一个脑袋组成浑浊的流水,往各个方向汇集而去。

李家俊睡着了。

眉头仍然紧绷,微微靠在闷三儿肩膀上。睡得很轻,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在睡觉。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到现在脑子里也没空闲,乱糟糟的。

闷三儿照旧是老样子,垂着眼,低着头,整个人像个散发黑色气息的石雕。四周围的人都离他格外远一些。人脑袋挤成狗脑袋的车厢,硬是空出来一小圈。

他瞧着快到站了,也不叫醒李家俊,一起身,肩膀咣地撞上李家俊的太阳穴,跟没事人一样拔脚就走。

李家俊竟然也没闹,不吭声跟在后头。

出了地铁口,天色居然很晴,一阵烈风猛灌过来,李家俊捂住嘴,一大阵咳嗽,咳得弯着腰眼冒金星。

他还是按着以前在香港过冬的方式穿衣服,一件厚羽绒衣里面只套着长袖T,光着头,光着脖子。在北京冰冷强硬的北风里,几秒钟就被灌了个底儿掉。

“带上。”

闷三儿把一个黑色的东西冲他脸扔过来。

一把接住,是条围巾,带着体温和闷三的劣质烟味。

他本该觉得恶心才对,可却毫不犹豫地围在脖子上。堵上了漏风的口子,厚羽绒服开始发挥作用,他跟在闷三儿后面走着,热量一点一点地聚拢回来。

走到一座怪好看的小四合院门口,闷三儿停下了。回头,从昨天晚上,这还是头一次正眼看李家俊:“你别瞎说话,挨揍不是闹着玩儿的。”

李家俊一直以为闷三儿只是个街边上闲散的老混混而已。他的朋友多半也都是些流氓阿飞,没什么顶用的。可迈进那道红门槛,四五个大小伙子连跑带颠地迎过来:“三爷您老好啊!久没见啦,面哥正等着您呢~”

可闷三儿也没见一点得意劲儿,还是那个黑口黑面的样儿,抬抬下颌,勉强算打了个招呼,带着李家俊就往里走。

堂屋不大,暖气烧的足,还拢了个黄铜炭火的小茶炉,上头咕噜咕噜沸着水。屋里微微有一股湿润的烟气。

一个中年人,戴着金丝老花镜,怀里搂着只杂种狗,专心致志地拿棉签收拾着狗耳朵。抬头看见闷三儿进来,也不迎,满脸横丝肉笑得开花:“老三,来啦?”

闷三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李家俊往前一拽:“你叫个小子过来,跟他说说那个香港二鬼子的事儿。”

面哥这才把眼光往李家俊身上点了点,还是带着笑,那笑却令人齿冷:“就他啊?搬动了你了,这面子,够大的呀。”

李家俊几乎是竖起来耳朵,等着听闷三儿说什么。面哥也摘了花镜,眯缝着小眼睛,瞅闷三儿的神色。

闷三儿脸上跟石头一样,纹丝不动:“晓波的朋友。”

“晓波?”面哥着实琢磨了一会儿,“哦,晓波啊……老六完蛋了,换晓波。你卖给他们家啦?”

“你他妈说谁完蛋?”闷三儿要急。

“好好好,不完蛋。仙去!大去!行了吧?驾鹤西游,呜呼哀哉!我错了,好不好?不是,你怎么还是这样,一沾他就蹭啊?”

“你放屁。”

“行行,我放屁!放屁他妈也比西游强。”面哥把怀里的狗往地上一扔,“去吧,豆儿,把你二张叔儿叫来。”

狗子撒着欢儿跑了,不一时进来个黄脸年轻人,慢条斯理的样子。

“面爷,中午郭子约了那个香港人吃饭,当面套他话。说下午保证把录音和照片带回来。他要是再不信,晚上再安排。这样,您看成吗?”

面哥正给闷三儿张罗着座儿,张罗倒茶水。李家俊在旁边站着,他连看也不看一眼。二张说完话,他点了点头。

二张却不走,接着说:“今天麻烦三爷的事儿……”

“哦!对了!”面哥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回头冲闷三儿乐,“有几个小伙子,你帮我看看。”

说着茶水也不倒了,拽着闷三儿就往外走:“我这两年眼力不好,你就兹当帮我一忙。走走走……”

闷三儿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二张陪着笑脸儿,挽着胳膊,一阵风撮走了。

李家俊:“…………”

这显然是有事情要跟我单独谈啊。

果然面哥一转眼就回来了,抱着狗进门坐下,冲李家俊也不笑了,开门见山:“你不认识晓波,对吧?”

“认识。”李家俊进屋才几分钟,就热得脱了羽绒服,黑毛线围巾却没摘,半拉脸埋在围巾里,翻着眼白看面哥,“不熟。”

面哥这回笑了:“那你是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了?”

李家俊垂目,假装想了想,半晌才怪为难地回答:

“我不是他的……那种人。”

面哥听了这话,笑得可舒心了,抬手就指李家俊的鼻子:“就你们这没良心的小王八蛋。趁早别他妈是。”

李家俊三十大几了,可是面嫩,装个二十出头不懂事的中二少年,能把人蒙一个跟头:“那他怎么有良心了?他只不过帮我找个人。”

狗子突然龇牙一顿呜。

面哥把狗一抚,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你啊,趁早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惦记三儿。今儿我把你要找的人给你找着了,明儿,我不想在三儿身边儿再看见你。”

李家俊心想那好,我只能放个大招了。吸了口气,眨巴了两下眼睛,眼圈立马就红了,说话也都是水音儿:“你刚才说的那个老六,是不是三哥以前的人?”

面哥见多识广,可是真的没见过这场面,当时就楞了。

李家俊一看管用啊,继续加状态:“他以前有那个老六,我……”

“别别别!打住!”面哥举手比了个暂停,“你别提六子。我要吐。”

李家俊摆一张委屈脸看着面哥,心里默默地笑,你这么说,我当然更要提啦。

“晓波每次一提六爷,他就不说话了。”

面哥这一下子被戳得死准,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闭嘴!”

窗户外面树影晃了晃,是有盯着的人,听见动静往屋里看。

李家俊倒是不怕,只是闹大了想套的话就套不出来了,怪可惜的,顺势也就下个坡:“那你告诉我,他以前到底怎么回事?我问他,他不说。”

面哥在女人面前都是他算计别人,只可惜思想还是比较保守,没见过挺大一个小伙子跟他卖痴,一时糊涂就着了道儿;都是冲着老三,也算是个关心则乱。

倒也不能全怪他。闷三儿这些年,虽然是一直说着手底下不打算拢人,可抬手说要办个事,也有一两百号小伙子听指派。他但凡稍微有点应付差事的心,也犯不上托着面哥。小伙子们凑几句八卦就给办了。既然开了口问面哥,那就是为了朝阳地界儿县官不如现管,首尾证据都齐全。面哥认识闷三儿也有三十年了,能让他这么上心的,老六,晓波,第三个,就是这个香港小白脸。

那这误会了能怪面哥吗?

必须不能够啊。

——“要是你一问他,他就能跟你说,那他就不叫闷三儿了。”

 

面哥和闷三儿是同一年折进去的。

那时候里头有“前辈”,拿这些腌臜事儿糟践人。挑几个刺儿头整治,都给收拾老实了,才好作威福。那时候老三还不闷,为人太炸锅,长得又打眼,就没躲过去。

只是别人回来要么玩命哭,要么吓破胆。老三该炸翅儿还炸翅儿,该怎么耍混蛋一点儿都没耽误。闹了三四次,打得一个大哥鼻梁骨骨折,愣是加了一年刑。到后来大哥们也疲了,都绕着他走。别人绕着他走了,他倒是一天比一天端腔了。面哥那时候不懂什么,满以为他是条汉子。过了好多年,被另一个狱友点明白了。

另一个狱友叫大秋。

大秋一直都是个兔儿爷,从来就没含糊过。起先在里头还瞒着人,等第一次刑满释放了,大伙儿喝酒,他拍着桌子把事儿挑明了,说你们还当朋友的就接着喝,看不上我的立马起来走人。一张挤得满满茬茬的十人桌,当即走了大半张桌子。

剩下七八个人,死了的关了的,到后来,现在还有四个。

闷三儿那时候没走。

大秋曾经当面说闷三儿也是那个。闷三儿不理他,可也不揍他。后来大秋又当着面说俩人做过。闷三儿跟块石头似的,光喝酒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再往后,大秋不知道怎么想的,非得要跟闷三儿凑伴儿正经过。把闷三儿追得失踪了大半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人民警察都找不着。

硬是等到大秋找了另一个伴儿,闷三儿才又冒回来,可从此也躲着大秋走。

直到大秋死了。

叫人在街上砍死了,一米九几的人,血呼呼横在街上,没了下头和一只脚。那下面的物件,是特特意意切了去的。

闷三儿有一礼拜没什么声响,第八天,当着满街的人,把杀大秋的首恶捅了——照准了心窝儿捅的。

老天的眼有时候挺怪。也不知道是那孙子的运气,还是闷三儿的运气。那混蛋的心脏长歪了两寸多。混蛋逃了一条命,闷三儿逃了一个枪毙,判了八年。

临服刑,面哥去看守所给闷三儿送东西,提起来大秋要下葬了。闷三儿让面哥给大秋墓前带一句话:

我跟你的情分,够把命给你,不够应你一句话。

 

这点儿事聊完,一不小心也有个两三个钟点。面哥聊饿了,叫豆儿跑出去叫人,张罗中午请闷三儿吃炸酱面。

李家俊坐着没动,自己一低头,就想起闷三儿的眼神儿。

黑洞洞的,像害怕。

现在仔细想想,他所怕的并不是李家俊。

门一开,二张进来,冲李家俊挺客气地点点头:“郭子回来了,叫你过来听那录音。”

 

PS:是“炸翅儿”还是“乍刺儿”我一直没闹明白。问了一圈,每个人给我的回答都不一样。反正大概都是一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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